地名,是一座城市独特的标识符号,承载着城市的记忆和文化,蕴含着城市的个性和特色。深入探究“孝感”地名的由来,讲好“孝感”地名何以立名、何以更名、何以得名、何以传名的故事,不仅有助于我们在新的起点上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,继续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,更将有助于促进社会公众增进地域文化认同、坚定孝城文化自信,共同努力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。
文 / 胡雪城
全文共3075字,预计阅读需15分钟
故事一:董黯“杀邻为母报仇”
◎ 董孝子汲水奉母画像,图源网络
董黯,系后汉会稽郡句章县石台乡(今浙江省宁波市余姚市大隐镇)人,是董仲舒的六世孙,与黄香为同一时代的人。据记载,董黯家的东边与王寄家为邻,王寄虽家道殷实但秉性顽劣,事亲不孝。有一天,董母与王母拉家常,各自说起儿子孝与不孝之类的话,恰好被王寄听到。王寄嫉恨董母,待董黯离家外出时,王寄去董家辱骂殴打董母。董母从此卧病不起,不久去逝。董黯气愤之极,念及王母年老,便枕戈不言。几年之后,王母因病去逝,等丧事完毕,董黯就斩下王寄之首,祭奠母亲亡灵,以报母仇,然后自缚向官府自首。汉和帝闻其极端的孝行,宽宥了其擅杀之罪,并诏他为郎中,被董黯拒绝。后受皇恩俸禄,隐居终老。由此可见,董黯的故事是一个以极端方式行孝且被皇帝免死罪并受皇恩的故事。
清朝顺治年间,孝感知县张擢士(江苏南通人)在《新建董孝子祠记》一文中说:“孝感旧志载:句章董黯亦尝流寓孝感,墓在邑北百二十里,唐吏部尚书徐浩题其碣曰:汉孝子董黯之墓。”
◎ 光绪《孝感县志》所载的《新建董孝子祠记》
(湖北省图书馆藏版本)
故事二:刘骏“讨逆为父报仇”
◎ 刘骏“讨逆为父报仇”连环画,图源网络
南朝(宋)宋文帝刘义隆被大儿子刘邵谋杀篡位,作为三儿子的刘骏为了替父报仇,高举“孝”字大旗,素衣素甲,以“行孝”的名义起兵讨伐长兄刘邵并取得成功。为了表明自己杀兄报仇与董黯杀邻报仇是一样的孝行,洗刷自己杀兄夺位的“不孝”之嫌,取信于民,巩固皇位,孝武帝刘骏即位后改年号为“孝建”,大力倡行“以孝治天下”,并于孝建元年(公元454年),在安陆县东部、鄳(méng)县(在今河南省罗山县西南)南境置一新县,取名“孝昌”,以褒扬此地民风之淳朴、孝行之昌隆。这就是“孝昌”之名的由来。
南宋学者王象之在地理总志《舆地纪胜》中提到孝昌属安州,认为孝昌“因孝子董黯立名也”。其实,当时孝昌的治所在今花园镇中胡村北河边上,据《晋书》记载此地为董城。由此可见,董黯的墓地与孝昌的治所董城在邑城的相同方位,佐证了孝昌“因孝子董黯立名”。
◎南宋学者王象之在地理总志《舆地纪胜》P1925中提到孝昌“因孝子董黯立名也” (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12月第一版)
故事三:孟宗“犯禁为母奔丧”
◎ 位于孝昌县孟宗公园内的孟宗像
嘉禾六年(公元237年),吴帝孙权下令禁止官员奔丧。这一年,身为吴县县令的孟宗惊闻母亲病逝,痛不欲生,归心似箭。他等不及朝廷钦准,便给吴帝写了一封请罪书,向部下略作交待后,扬鞭策马回家奔丧。按照吴国的法律,擅离职守是死罪。七七四十九天后,他自缚投案。群臣对如何处置孟宗意见不一,身为将军的陆逊陈其孝行,让吴帝深受感动。念其为官清廉,又是安邦之才,免了孟宗一死。削职为民的孟宗回到家乡,庐墓三年,尽心守孝。后来,吴国重新任用孟宗,官至司空。可见,孟宗的故事也是一个以极端方式行孝被皇帝免死罪并受重用的故事。可以说,孟宗的故事与他之前董黯的故事、与他之后刘骏的故事,行孝的方式可谓是惊人相似。如果说孟宗哭竹生笋是“动了地”,那吴帝孙权免他死罪,后来孙浩重用他,就是“感了天”。
◎《漢魏六朝雜傳集》p1789记载的“孟宗哭竹”故事
中華書局2017年06月第一版
五代后唐庄宗李存勖为避其祖父李国昌的名讳(古代的避讳制度中,避皇族的讳是一种政治制度),于同光二年(公元924年)正式改“孝昌”为“孝感”,寓意为“孝”亲之情“感”天动地。这就是“孝感”之名的由来。
晋代张辅在所撰《楚国先贤传》里,对孟宗有“皆以为至孝之所致感”的赞语。这应是“孝”和“感”在一个句子里同时出现的最早出处。据此,我们有理由推断,“孝昌”更名为“孝感”应该与当地历史上因“孝”亲之情“感”天动地、官至司空、位列“三公”的孟宗有直接的关系。
而董永的故事在当时只是一个民间传说,于史无据。虽然东汉武梁祠的石刻画像、曹植的诗《灵芝篇》里反映有董永的相关内容,但社会影响并不大,且无据可考是“卖身葬父”的董永(可以推断,历史上有至少两位名叫董永的孝子)。直到元朝,“卖身葬父”的故事被郭居敬所著《二十四孝图》辑录后,董永的孝行故事才开始在中国民间广为流传。
故事四:董永“卖身为父守孝”
据现有文史资料,有文本可考、年代最早、情节最完整、文字最简洁、与孝感民间传说契合度最高的故事文本,当属东晋史学家干宝的《搜神记》里辑录的《董永与织女》。其故事文本:
汉董永,千乘人。少偏孤,与父居,肆力田亩,鹿车载自随。父亡,无以葬,乃自卖为奴,以供丧事。主人知其贤,与钱一万,遣之。
永行三年丧毕。欲还主人,供其奴职。道逢一妇人曰:“愿为子妻。”遂与之俱。主人谓永曰:“以钱与君矣。”永曰:“蒙君之惠,父丧收藏。永虽小人,必欲服勤致力,以报厚德。”主曰:“妇人何能?”永曰:“能织。”主曰:“必尔者,但令妇为我织缣百匹。”于是永妻为主人家织,十日而毕。
女出门,谓永曰:“我,天之织女也。缘君至孝,天帝令我助君偿债耳。”语毕,凌空而去,不知所在。
◎胡雪城主编的《董永孝诚感天》故事绘本
《搜神记》是中国古代第一部志怪小说集,辑录的故事大多篇幅短小,情节简单,设想奇幻,极富浪漫主义色彩。《董永与织女》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。《董永与织女》故事中的人物共有三个:董永、织女、主人,故事文本可分为三段,且每一段都有一个叙事中心。
第一段主要是讲董永孝老。少与父居、肆力田亩、鹿车载父、父亡求葬、自卖为奴、以供丧事等情节,表现的是董永遵礼、养父、恭敬、尽孝、担当的品行。
第二段主要是讲董永诚信。守孝三年、欲还主人、供其奴职、服勤致力、以报厚德等情节,突出的是董永守制、守诺、坦诚、竭诚、感恩的品质。
第三段主要是讲董永感天。天之织女、缘君至孝、天帝令我、助君偿债等情节,衬托的是董永至诚至孝、感天动帝的品格。
综合故事文本表达的三层意思:孝老、诚信、感天,我们可以把《董永与织女》的故事主题归纳概括为“孝诚感天”。这一主题从故事的情节也可以得到佐证。
◎ 《董永孝诚感天》插图
探究文本的故事情节,有一个细节问题值得我们推敲一下:董永是因为什么品性感动了天帝?是董永“卖身葬父”的孝行感动了天帝吗?显然不是。依据上面的文本,不难推断,如果只是董永“卖身葬父”的孝行感动了天帝,天帝应该令织女与董永一起守孝三年。而实际情况是,董永守孝三年期间,织女并没有在故事中出现。那么,天帝到底是被董永的什么品性所感动呢?从织女在故事中出场的场景(董永“欲还主人”的路上)可以发现,天帝应该是被董永守孝三年后“欲还主人,供其奴职”,讲诚信、守诺言、说到做到的品行所感动,是被董永“蒙君之惠、以报厚德”,重情义、懂感恩、知恩图报的品质所感动。据此可以推断,天帝应该是被董永“至孝至诚”的感恩之心所感动。
在与“孝感”地名有关的各类史料中,《董永传说》无疑是流传最广的。2006年5月,《董永传说》作为“六大传说”之一入列《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》,与白蛇传、梁祝、孟姜女、西施、济公传说齐名。关于董永的传说,在民间流传有很多版本,在近两千年漫长的流传过程中,从唐代变文到宋元话本,从早先《董永变文》到后来《槐荫记》《清平山堂话本》,直至现代黄梅戏《天仙配》,董永传说从一个平淡直白的传说变成了情深意长的爱情故事。孝感也因此成为全国惟一一座以孝命名、因孝传名的千年古地名。
◎ 位于孝感市董永公园内的“孝文化”展馆
综上,我们可以说,孝感原名孝昌;孝昌因汉孝子董黯立名,因避皇族名讳更名;孝感因孟宗“孝”亲之情“感”天动地得名,因董永“孝诚感天”传说传名千年。
作者简介:
胡雪城,笔名司陋堂(Snowtown),孝感市史志研究中心副主任,孝感市文联兼职副主席,通俗教材《家庭家教家风概论》主编。曾获评湖北省优秀理论宣讲员、湖北省优秀文艺志愿者、孝感市文化拔尖人才。著有理论学习文集《高度决定视野》,主编纪实散文集《走进文化孝感》、短篇小说集及评论集《孝感男人 孝感女人》、摄影评论集《光影孝感故事》、传记文学集《孝感孝商传》《孝感匠佬传》和故事绘本《董永孝诚感天》。